首页 > 小说库 > 悬疑 > 暗夜潜伏 > 匪帮的生活 第十二章 生莫若死
此时韩侨又慢悠悠的说了起来:“李志坚是个很不容易的人,一方面儿子找不到,另一方面生活就完全崩溃不能自理!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他最后决定来到农场,他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因此大家都比较照顾他,让他修完了场院又参加了打乌拉草。
真正的乌拉草并不长在旱地里,而是长在水泡子里的草甸子上,草根连着草根织成一层厚厚的甸子,甸子底下是烂泥塘。用镰刀割下来后,一小把一小把地捆起来,小把连成大把,然后用草搓一根绳子,趟着水拖出来,最后背回去。
老弱病残犯人再用木棒子将每把乌拉草砸柔软了,打成乌拉草绳,秋收时发给犯人背稻捆用。
冬天犯人也用它垫在棉胶鞋里,的确很保暖,冬天鞋里如果不垫乌拉草,非把脚冻坏了不可。打乌拉草这个活按说不算累,可李志坚差一点送了命。
乌拉草甸子是漂在水上的,底下是烂泥塘,在上面每走一步,周围好几米的地方都颤动。我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块腐烂了的草甸子上,一条腿陷了下去直到大腿根,拔不上来了,越拔越往下陷,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趴下以减轻压力,同时用手抓住周围的乌拉草大声喊,幸亏组长我离他不远,实际上是管教干部叫我时刻盯着他,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拉上来了,不然的话,再晚一点李志坚就全陷进去淹死了。
但是通过这一次事情,李志坚仿佛改变了许多,他也信任了我许多。
到了九月二十号前后我们开始收割水稻。水稻、谷子这类农作物跟小麦不一样,小麦的杆是光滑的,而水稻、谷子的杆上有毛,磨手磨的厉害。头一回割水稻,李志坚经验没有,拿镰刀的右手磨起了泡,抓水稻的左手的五个手指头肚都磨流了血,把把稻子都留下了我的血印。
有些老犯人告诉我,你抓稻子的方法不对,攥的太死,应当攥活把,后来李志坚学会了,割的还比较快,为此还在黑板报上受过表扬,这是他劳改生涯中唯一一次受过的表扬,其它时间不是挨整,就是关禁闭、戴铐镣蹲小号了。
收割完了是运输脱谷,运输全靠人背,最远的地方离场院有十多里路,二百人要把近万亩的水稻背到场院,劳动强度之大,可想而知。
脱谷的时间更长,从十月下旬一直干到过了元旦,这种活又脏又累,犯人日夜两班倒,每班十二小时。
拖拉机发动起来带着十个大脱粒滚子,每个滚子上四个犯人用手拿着一把把稻子在飞速旋转的滚子上脱粒。
每个滚子前面有一个犯人用木叉打料,把乱草挑出去,把脱下的谷粒用刮板刮出来,这项工作不仅又脏有累,而且很危险。
按照操作规程,打料的人是不许背朝脱粒滚的,可是有一个犯人背对着脱粒滚往外推脱下来的谷粒,不小心滑倒了,被脱粒滚把脚绞了进去,两条腿从膝盖以下全绞烂了。
也是同年,种旱田的三分场在脱黄豆时,一个在脱谷机老虎口前管着喂机子的犯人,因为踩着黄豆粒滑倒了,被老虎口里往里挠豆秸的铁爪子钩住了他的包脸布拖了进去,两边的两个犯人赶紧拽住他的两只脚,结果整个脑袋被打碎了。
犯人脱谷,不论是在脱粒滚上脱水稻,还是在脱谷机上脱黄豆,年年都有伤亡。犯人工伤致残不能下地干活了,养好后在监舍里干轻活,例如坐着编筐,打草绳之类,不会让你白吃饭。工伤死了的,挖个坑埋了拉倒,不论伤还是死都不会给你一分钱的扶恤金,死伤犯人的家属没有一个敢追问的。我和李志坚在这种环境里渐渐地结成了深厚的友谊。”
韩侨对我们继续说道:“黑龙江一年有五、六个月的时间,地里被大雪覆盖,一片白茫茫。老百姓打完场以后基本上没有多少活可干了,进入了农闲时期,犯人是没有什么农闲的。
脱完谷从一月到三月打冻方,每人一把镐、一把锹修排灌渠或马路,零下三、四十度顶着大“湮泡”干活。
所谓“湮泡”就是暴风雪,黑龙江人管它叫“湮泡”。
这一年快过春节时,一连几天刮大湮泡,一天夜里刮湮泡刮的把犯人监舍都埋起来了,我因为靠近一个窗户口睡觉,窗户口上有一条缝子,雪花直往里钻,我就把头蒙起来睡,等睡醒后,被子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雪,屋里到了零下十七度。
早晨犯人出不来了,就从里面往外掏雪洞,一个个像狗一样爬出来,然后用锹把堵住监舍的雪挖开。
由于环境的恶劣,又累又饿,冬天又冷,我的情绪非常低落,每天收工后回来,吃过饭以后我就往被窝上一靠,开会学习李志坚也不发言,有人向管教干事汇报说李志坚有逃跑思想。
管教王干事找他谈话,问道:“李志坚!你来兴凯湖农场已经半年多了,通过半年多的劳动改造,你有什么收获和想法?”
李志坚后来跟我说,什么劳动改造,纯粹是拿人当奴隶使唤!
于是我就回答:“不就是劳动吗?有什么想法?我没有什么想法!”
他听我讲话带着不满情绪,便说:“我告诉你,我们对你的要求,不仅仅是劳动,而是要通过劳动改造你的反动思想。我们知道你不认罪,你开会学习不发言,你整天在想什么?我警告你!如果你想逃跑或是想搞什么名堂,那是死路一条!”
李志坚本来情绪非常低落,思想苦闷的很,听他这么一讲,立刻就火了。
我也没加“报告”俩字,就说:“王干事!你根据什么说我有逃跑思想?你根据什么说我想搞什么名堂?是哪个混蛋向你做的汇报?学习不发言就是想逃跑?就是想搞什么名堂?”
一个犯人怎么敢用这种口气和管教干部说话?
这还了得!他立刻给这小子戴上了手铐,关进了小号。
这时兴凯湖农场还没有盖起象棺材一样的小号。
可是小号里已经关着一个犯人刘全忠,就是在密山剧院参与策划逃跑的其中一个。
他已经被判了死刑,等待开宣判大会枪毙。
我一进去他就问我:“怎么,你也被判死刑了?因为什么?”
我说:“没有!我是因为顶撞干部进来的。”
他说:“那怎么跟我关在一起?”
我说:“不知道!”实际上我明白,他们是想给我施加思想压力。我进来的头几天,刘全忠好像还跟常人一样,可是当快邻近枪毙的时候,这家伙精神开始崩溃了。
刘全忠原来犯罪就是流氓打架,后来又因为在监狱里参与犯人打群架,死了一个犯人,结果他被加刑到死缓。
像他这样的流氓犯,在监狱和劳改队里,总喜欢表现自己是“英雄”,不怕死,但真正到了要杀他的时候,精神就垮了,这就是所说的“假亡命徒”。
临枪毙前大约一个礼拜,这家伙时哭时笑,我有点害怕,我怕他对我下手,因为这种家伙临死前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
判了死刑等待枪毙的犯人,关在死刑号里,拉屎撒尿都不许出去。
号里有一个破马桶,专供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用。
可这家伙这时却把屎尿到处拉尿,拉完屎还用根小木棍往墙上抹,这时我可不敢制止他。你想,跟这样一个家伙关在一起是个什么滋味!
到了枪毙他的那一天,一早给他端来一碗饺子,他知道今天就要枪毙他了,他一边吃一边说:“饿了这么多日子了,临死做个饱死鬼!”看他吃完了,门外的看守让他把手伸出来。
他从观查孔上把手伸出去,看守给他摘了手铐,然后开开小号的门,叫他出来,等他一迈出小号的门,事先藏在小号门口两边的看守人员一个胖子把他撩倒,迅速将他的两只骼膊拧到背后,五花大绑绑起来,押到汽车上拉走了。
后来看小号的犯人告诉我,是在二分场开公判大会枪毙的,同时枪毙的还有钟殿馨,李学谦和王海洲。听早进监的犯人刘玉祥讲(枪毙建国初期第一宗贪污案犯刘青山、张子善时,他是刽子手之一,后来也因为贪污被判八年徒刑)在五一年“镇反”及其以前,枪毙犯人时,犯人不戴脚镣,可镇反时北京枪毙恶霸“南霸天”,将他拉到刑场,两边两个解放军押着他,让他跪下,就在这时,他猛一回头,一脚将一个押他的解放军踢死了,这家伙会武术。从那以后,凡是被枪毙的人,都戴脚镣,枪毙后再摘下来。”
我说道:“你说的那个南霸天我知道,游击训练班的时候,我给他们上过电台使用课!后来怎么样?南霸天跑了吗?”
韩侨说道:“那还用问,乱枪打死!由于经常枪毙犯人,因此我和李志坚的情绪都低落到了极点,我想十五年徒刑恐怕熬不出去了。正在这时收到家里来信,说我父亲去世了,临死时还喊着我的名字。我简直不想活了,可我那时才二十四岁,年纪青青就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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