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格桑高高举起的手还有那充满仇恨的眼睛，深深地震撼了颜九成，他甚至瞬间有了想拍摄的强烈念头，那种强烈的想要聚焦的冲动让颜九成的手能地原挂着相机的位置，也就是腹部附近，摸了摸。

与此同时，他现肖尔克的手也在腹部摸了摸。

这恐怕就是作为一个记者的能了吧，当看到值得记录的画面的时候，能地想要记录下来。格桑高高举起的手，那张充满了仇恨的脸，与她仅仅五岁的容颜是那么地违和。

违和到令人心疼。

这样令人心疼的照片是战地记者最需要的，不是用来换头条，而是一种职业能。将类似这种最能震撼人心的画面拍摄下来，再展现给世人看。若非如此，又如何让世人了解这里的情况，了解战争呢？

格桑高高举起她要枪的右手，而左手则紧紧地抓着顾觅清给的娃娃，阳光从穹顶洒落，斑斑点点地印在她的脸上。

“孩子举什么手？”一旁的人转过头看看着她，见她高高举起手，大声地喊着‘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觉得有些吵闹，出言制止。

“玩娃娃吧，孩子。”另一人年纪稍长的妇人则对孩子要宽容许多，她蹲下来满是怜悯地摸着格桑的头，指了指她的娃娃：“玩娃娃吧，枪不是孩子能玩的。”

“娃娃没用！”格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娃娃，嘟起嘴，目光坚定地看着这位妇人：“娃娃能打恶魔吗？不能！我要枪！”

着，她把娃娃丢到了地上。

丢到地上的瞬间，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悲伤令人心都碎了。

这个瞬间，颜九成现肖尔克选择格桑作为拍摄目标，确实高明。这个女孩虽然是个黑人女孩，在传统的审美中，不如白人姑娘那么吸睛，这话着有些歧视，可是事实却就是这么令人唏嘘。

而格桑不一样。

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能话的眸子。

现场并未立刻将枪支给众人，而是登记了一下后，便颇为神秘地不再多。颜九成不知道登记了的那些人接下来会如何，是集中在一起训练，还是通过什么考核。

地下礼堂的活动仍在继续，可颜九成和肖尔克，顾觅清三人却被请了出去，他作为一个异族人，无权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这些挤破了头前来地下礼堂的男人们，就是为了赴死而来，为自己家人能有工作，能尽可能地避免战争活下去。

获得赴死机会而来，这是多么悲惨的幸运。

从那狭窄的阶梯爬出来的时候，顾觅清一直深深地吸气，控制着自己的悲伤情绪，而颜九成只是伏地虔诚地爬着，心里第一次对神灵产生了信仰。

求求您了，神啊，让这里恢复和平吧！

颜九成心想，短短的爬行路程，他不停地祷告，为这里原善良却不得不自相残杀的人们而祷告。

走出地下礼堂，现外面的天空黄昏很美，云朵一层层的，如同波浪一般在整个天空弥漫开来，如血一样红。

“好美的天空。”顾觅清看了一眼，从放照相机的地拿起照相机咔嚓拍了一张，随后拿起头盔递给肖尔克。

肖尔克摇了摇头，不接那头盔，随后看了眼那绚丽的天空一眼，神情却颇为担心，道：“看来，明天有暴风雨啊。”

要知道，在这里，暴风雨总会带来厄运，每一次暴风雨几乎都会布偷袭，不是你偷袭我，就是我偷袭你。

三人走了出去，朝着车辆走去。

颜九成在心里盘算着进度，按照计划，明天一早，科家的飞机就起飞，等到傍晚的时候到战区，在战区呆多久未可知。可无论呆多久，科家都会想设法组织一次记者采访，以便颜九成跟他交换信息。

而在这之前，颜九成必须布一篇足够分量的报道，才能得到进入黑科别墅区的采访证。要知道这里可不是随便一个记者都能进去采访的，审核十分严格，哪怕想办法通过了审核顺利进去，如果手里没有好的报道，只怕也容易让人怀疑。

最重要的，如果有一篇重量级的报道，足以在报道出来后震惊世界的那种，便能非常顺利地得到科家的专访，而非群访。

毕竟，这位科家在世界上赫赫有名，一个在战区做出了杰出报道的记者趁着在一个地区的时候，单独采访一下，这也是常事。

只是，这篇报道必须震惊世界，最起码要登上世界新闻的头条才行。

这让颜九成犯了难。

他手里虽然有在战场的照片，而是一线的那么靠近火力的照片，可却不足以震惊世界。毕竟这地连年战了十几年，一线的照片也出来许多了。

不行的话，布这篇报道也能得到群访的机会，到时候再吧，只要能进入到别墅区就行。颜九成在心里暗自打算。群访就是群体访问，科家会找个借口邀请战地记者都来采访一下，一人对多人的那种访问。

顾觅清和颜九成走在肖尔克的后面，刻意拉远了一些距离，着，又叹了口气：“肖尔克拍摄的格桑系列，只要一报道，毕竟是世界头条啊，太经典了。”

走在前面的肖尔克走路的姿势颇为飒爽，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长得挺帅的，哪怕在战区，灰头土脸也掩盖不住了他硬朗的外貌。

颜九成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一亮。

“嘿！老兄！”他喊了句。

肖尔克回过头来，看着颜九成。

“格桑的照片你什么时候布？”颜九成问道，如果肖尔克今天就布的话，明天肯定是头条，那么依着他的这层关系，肖尔克如果对专访科家感兴趣的话，自己找个借口跟他一起进去，恐怕有机会。

“差不多了，就这几天布吧，我得整理一下。”肖尔克伸出手抓了抓头，他好像每一次情绪有波动的时候都会伸出手抓抓头，导致他的头就跟个鸟窝一样，乱七八糟的，他叹了口气：“我还缺一张跟格桑的合照，就完美了。”

着，他又伸出手抓了抓头，脚把地下的石头一踢。

“可惜，她不可能跟我拍照的。”肖尔克转过头，背对着颜九成，似乎不想别人看到他眼里的泪水，只是木然地摇了摇头：“她恨我的国家，恨我，不可能跟我拍照的。”

着，他加快了脚步，前面就是挂满了许愿带的街道，过了街道便是车辆，他催促道：“快走吧，天色晚了，有人抢劫，而且一旦爆冲突，这里是正中心，容易出危险。要想在这地采访得时间长一点，得活得久一点。”

在战区活了几年的肖尔克经验丰富，他几乎通过风中传来的气息就能判断出哪里有新闻，而哪里又有死亡。

肖尔克跑了起来。

“还有一天，明天暴风雨搞不好有冲突，拼一把。”顾觅清低声道，两人连忙加快脚步，追赶肖尔克。

突然，一个短促的声音哒地一声在附近响起。

“有人甩狙！”肖尔克立刻半蹲，他循声而望，目光落到了一堵墙上，只见墙上一块地簌簌地掉细的砖瓦。

颜九成和顾觅清也瞬间半蹲，躲到了附近的一堵破墙的背后。

“怎么打得这么不准？打墙壁上了。”顾觅清十分冷静，她身就是狙击高手，对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了，低声却很肯定地道：“离这里很远，南向的狙。”

噗……

又是一声很短促的声音哒地在附近响起。

又一堵墙那一块地砖头碎片簌簌地往下掉，紧接着因为冲击力的缘故，掉下来几块大石头。

“有人在练习而已，不用紧张。”肖尔克站了起来，转过头朝着颜九成招了招手：“快走，这只是有人练习狙击，现在是地下礼堂的时间，按照三的默契，这个时间点是不会生冲突的。快到车上去。”

“难怪这么不准，原来是练习。”顾觅清嘟囔着，跟颜九成两人晚着腰跑了起来。

噗……

又是几声枪响，不知打哪里去了。

噗……噗……

肖尔克跑到了许愿带的那一片，转过头再一次看了眼颜九成，再一次挥了挥手：“快点！我有点担心车子轮胎会不会被扎破，要是扎破了，我们得走回去，时间上……”

“心！”颜九成和顾觅清突然同时大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

只听得咚地一声闷响，肖尔克似乎一下凝固住了一般。

随后一下倒地，整个身体蜷曲了起来，开始不可控地抽搐，头上的血如同天空的云一半，血红血红地淌出。

颜九成和顾觅清眼睁睁地看到破败的楼房上一块松动的大砖头掉落，许是被练狙的那人打中了的墙壁生了松动，这块石头就在肖尔克的上掉落下来。

短短的一秒多钟，直接掉到了肖尔克的头顶上，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头顶上。

这层楼足足四层高，这一条街就这一栋楼四层高，偏偏就这么巧，居然会砸到他的头上？！

“肖尔克！”颜九成快步跑了过去，地上的肖尔克整个头血流得令人惊心动魄，而他高壮的身体蜷缩得如同一只龙虾一般，嘴里喷着血，血让他的整张脸都看不清。

“别……别害怕……”颜九成一下蹲到他的面前，立刻脱下衣服按住他的头，血瞬间把衣服染透了，温热的血在颜九成的手心绽放开来。

肖尔克就这么跟一只刚刚下锅的虾一下，蜷缩成一团，嗓子里出呜呜呜呜的很奇怪的声音。

“医生！医生！”顾觅清大声地叫了起来，这是能，受伤了找医生，尤其是头部的伤，这么高的楼，这么大块砖头，砸下来砖头都碎了。

血泊中的肖尔克直直地看着颜九成，血糊满了他的脸，也糊住了他的眼睛，可他却执意地睁着眼睛，嘴巴动了动。

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颜九成立刻跪到地上，用耳朵靠近了肖尔克的嘴。

“聚……聚……聚……”肖尔克的声音极其含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颜九成的照相机。

“聚焦？”颜九成看着命不久矣的肖尔克，深深地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真的命不久矣，在他还在调查这个男人的过程中，还没有信任他的时刻，居然命不久矣？！

他还没有完成采访，还缺少一张跟格桑的合照。还没有实现他所的‘一定要揪出战争背后的恶魔，哪怕这个恶魔是我的祖国的志愿，居然命不久矣？！

他就这么像一直龙虾一般倒在地上，没有国家的殊荣，没有这地区老百姓的感谢，甚至没有死在战场的拍摄时，而是被一块砖头砸中，居然命不久矣？！

“聚焦。”肖尔克准确地出了这两个字，似乎用尽力。

他就如同一个龙虾一般，倒在那里，死得毫不体面，不像烈士，也没有葬礼。甚至不会有祝福。

或许，这里的人们会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他，道一句：“神真的开眼了，天上掉钻头砸死这个恶魔国家来的记者！”

昔日，肖尔克生死聚焦，用自己的生命，朝着战场近一点，再近一点，拍摄到真相。

今日，聚焦生死，记录下这位战地记者最后的死亡，在这两旁满是许愿带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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