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打的那个电话，只有程萌自己知道。她一时冲动按下去的号码，却在按下的一瞬间就开始后悔了。

听筒里传来嘟的一声，程萌的手不自觉的跟着抖了一下。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此刻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精分了，她一方面期盼着听到对方的声音，想把这两年多的所有的疑问统统问个清楚。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对方不要接听。

而对方显然并不知道她复杂的心情，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人迅速的接了起来。

一瞬间千言万语，就这样硬生生的哽在了程萌的喉咙里，她干巴巴的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对方却是也和她一样，一声不吭。两边就这样保持奇怪的沉默，静静的听着听筒里传来对方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程萌终于干涩的开口：“顾尚武？”

对方似乎在鼻腔里嗯了一声，似乎怕她不懂自己的意思又赶紧补上一句：“是我！”

折磨了自己两年多的声音就这样通过电话听筒传了过来，程萌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心尖上狠狠的划了个口子，塞进去一颗流着汁液青李子，酸涩的疼着。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的一颗心掏出来，摔在地上，狠狠踩两脚，才能让它不再那么难受了。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程萌再次开口：“你忙吗？”

程萌觉得自己这句话简直弱智到了极点，就顾尚武的工作性质，他现在如果忙的话是绝对消失无踪的，怎么可能会接电话，程萌觉得自己的智商简直被狗吃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不忙，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方便吗？”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就在程萌心虚的想挂电话的时候，顾尚武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方便！”

程萌听着他那边似乎格外的安静，于是先随口问了一句：“我听到你那里很安静啊！你不会是在开会吧？如果……”

“没开会！”对方打断了她的话。

程萌又一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但是那微微颤抖的语调已经把她的紧张暴露无遗：“你结婚了吗？”

“没有！”这次对方回答的比之前的要快很多，语气斩钉截铁。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句话，程萌反倒觉得，心似乎没那么疼了。

于是她接着说道：“你当时，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对方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程萌心里突然泛起了怒火，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依旧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特别是遇到自己，好像瞬间就退化成了古代猿人，正常的话都不会说了。

瞬间，原本的紧张和忐忑瞬间被愤怒所取代，程萌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她说道：“顾尚武，虽然说当年的事情我知道，你应该是有苦衷的。但是我依旧很生气，直到现在都在生气。”她气的从床上坐起，对着听筒大声说：“无论你是为了我好，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我只想问问你，你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在听到分手那两个字时心有多疼？”

一句话炮轰似的开了口，后面的话就收不住不住了：“你凭什么一个人去决定我们两个的未来？你又凭什么去定义我的幸福？你觉得你自己很伟大吗？你觉得你这样就高尚了吗？并没有！不！我告诉你，你太自私了，你为了成全自己的伟大和高尚，你牺牲了我的幸福，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两年多来，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不，你不知道。我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让自己忘记你，我让自己变得很忙。甚至不敢踏足这块土地，可是我却发现，我其实更恨的那个人是我自己，因为我竟然忘不掉你。我一直不明白，你有什么好？既不是祖业殷实的世家子弟，又不是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人又木讷，根本不懂得浪漫。嘴笨的根本不会哄女孩子开心。除此之外你工作还是那么的危险，没有办法陪自己的女朋友，更是顾不上家。可是两年多以来，我就是忘不了你，所以我讨厌我自己，讨厌那个，因为你没有下限的自己，讨厌那个忘不掉你的我自己……”

“我……”顾尚武显然被呛的说不出话。

“我知道，想让你说出你当年有什么苦衷是不可能的。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自以为是！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决定别人的事情？我是你的女朋友，是你以后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无论是多大的事情，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世界末日了，我们也应该肩并肩一起去面对啊！还是说，你觉得我不够成熟、不够理智，无法去和你一起分担？顾尚武，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没有，我不是那样想的！”电话那边的男人焦急的想解释什么。

显然，气头上的女人是根本不会听他解释的：“顾尚武，你混蛋！两年半了，我连电话号码都没敢换，你就不知道打个电话哄哄我吗？女孩子需要哄的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在你的生活当中可有可无？你准备抱着你的钢枪过一辈子了，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你说呀！”

“我、我、我……”男人我了半天，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程萌更加生气，她几乎是瞬间就开口吼道：“顾尚武，你个不要脸的大色狼！你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王八蛋！你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你凭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了？老娘都没说分手呢，你凭什么吃干抹净了就跑路了？”如果男人此刻就在她的面前，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冲上去狠狠的踹他，踹死这个自以为是的沙文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男人低声的，甚至带了一些哽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他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只能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越说声音越低。

程萌最见不得他这样，每每他摆出这委屈可怜的样子，程萌就觉得是自己欺负了老实人。她气的嘟囔道：“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男人又一次沉默了。好半天，他轻轻的，却带着无尽怜惜的说：“都是我的错！萌萌，别哭！”

“谁哭了？我才没……”程萌说着，手不自觉的往脸上一抹，却发现脸上早已湿漉漉一片。

真是不争气啊！程萌心里骂着自己。

“好！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还记得，我们俩的约定吧？三天之后就是我的生日，你还记得吧？”

顾尚武沉默了一下，重重地嗯了一声。

“那你记得就好，三天后，我在K市的民政局门口等你。你如还想跟我结婚，你就出现，以后我和你好好的过日子，无论有钱还是没钱，你是死是活，我程萌这辈子跟定你了，没有半句怨言。”程萌说到这，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想跟我结婚了，那就不要出现了，从今往后我们只是陌生人。”

说完最后这一番话，程萌也不等对方的回答直接就挂了电话。然后她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直挺挺的装死。

毕竟在前世的时候，他总是一次一次无下限的原谅我。程萌想着，我这一世就再原谅他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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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萌的房间外，温然长身玉立的靠在墙边，黝黑的眸子低垂着，静静地看着地面，房门微微开着，刚才女孩的声音就这样从里面清晰的传了出来。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不是吗？无论女孩最后跟那个男人有个什么样的结局，他都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心脏不由自主的开始绞痛，温然觉得大概是今天晚上的酒有些烈，虽然只喝了一杯却已经让他的心脏无法承受了。他轻手轻脚的帮女孩锁好门，扶着墙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到床上，手抓着胸口，期待着那阵绞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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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边境小镇外，蓝剑临时营地。

顾尚武走进临时指挥所帐篷的时候，就见里面蓝剑的各级指挥员都站在铺了一张大大地图的桌子边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

执行任务期间不许带私人通讯设备这是基本纪律，这个历来最听话的二队长不但公然违反，居然还在部署战斗任务的时候跑出去接电话。众人抬眼看看明显脸色铁青的队长秦川，心中开始为顾尚武捏了一把汗。

“顾尚武！”秦川一拍桌子，吼道：“你他妈接电话敢走远点吗？嘴笨的跟汉阳造（清末民初的单发□□，装弹退弹困难且容易炸膛。）似的，半天炸不出个屁，老子听着都替你着急！”

顾尚武楞了一下，他其实已经做好了被骂一通，甚至被处分的心理准备了，可是秦川的态度明显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他马上听出秦川话里的纵容，憨憨的一笑，伸手傻傻的挠了挠后脑。

秦川怒其不争的翻了个白眼，心说看这小子三年来第一次露出这种憨笑，应该是谈的不错，他这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也算落了几分。随即他马上换回严肃的神情，开始布置战斗任务：“根据这次准确消息，这次我们需要和卧底里应外合彻底摧毁金先生犯罪集团的老巢。”

他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明显的都兴奋了起来。

“但也正因为这样，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谁都不知道，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将会遇到对方前所未有的抵抗，而且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上级无法派出任何部队为我们的行动进行支援，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完成这次任务。”秦川说完，眼睛在在场年轻的面孔上一一扫过。他郑重的说道：“同志们，金先生和他的集团犯下的罪行不必我一一叙述，大家也都如数家珍。这次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便是拼尽我们蓝剑的最后一个人，也要将这颗毒瘤从我们国家的版图上彻底挖走。祖国的荣誉，人民的安危都在我们身上了。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保证完成任务！”一众蓝剑指挥员高声保证着，一双双眼睛里闪着夺目的光芒。

众人领完战斗任务纷纷回各自的帐篷里准备。

顾尚武分配好本队的战斗任务后，代号“耗子”的新兵突然走到顾尚武身边，支吾了半天，带着些不好意思的问道：“这次要是任务完成了，咱们能得个一等功吗？”

一旁的杨明海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拍，说道：“你个新兵蛋子，问这干嘛？”

其实耗子入伍也已经5年了，不过是进入蓝剑的日子比较短，大家都开玩笑的叫他新兵。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还不是我媳妇闹的，她说我在部队养猪没出息，混了这么多年连个军功章都见不着，我想说这次要是能立功，她不就闭嘴了么！”

他们这些执行特殊任务的，为了遵守保密条例，往往都是跟家里人说自己是在炊事班或者驻守偏远岗哨的。立了功都的编个理由搪塞，根本不敢说自己做了什么。

要是牺牲了，只能跟家属说是演习时的意外事故，最后运回去的也只有一把骨灰，有些甚至只有一件军装。今天的这些人里，也许有一些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们的功绩和付出也许除了这些战友，永远都无人知晓。但是他们依旧用百倍的热忱和忠诚，坚持着这份事业。

顾尚武心情莫名的有些沉重，他走出帐篷，看向远方，目光仿佛穿透云层，看到了千里之外的那个心爱的女孩。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若是我活着回来，今生今世我们夫妇一心，生死不离。若是我没能回来，那你就当我是个人渣，把我忘了吧！

他的手不自觉的按了按胸口的小盒子，那个扁平的金属盒子却似乎发出了滚烫的热量，让他心口泛起一阵暖意，带给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